菜刀下的生灵

2015 年 1 月 4 日3530

  用“菜刀剖腹取婴”的张巧品日前被法院以“非法行医罪”判处有期徒刑十年。
  媒体报道这一判决结果只用了极小的一个角落,但标题与内容却极富煽情——“庸医”、“生锈菜刀”。
  “非法行医”是个什么概念我不清楚。张巧品不是菩萨转世观音再生,“悬壶济世、普救众生”也许不是她的追求目标,但作为人性中最起码的仁慈友善应该还是有的。如果时光能倒回一年的话,她仍然是个合格的接生员。遗憾地是她不知道1998年国家《职业医师法》的颁布实施,不知道她的《家庭接生员技术合格证》已于2002年12月31日废止。或尔她知道了,却错误地认为那是针对大医院大医师而言,对于穷乡僻壤的一个小小接生员根本就是件无关痛痒的事。对于经过两年严格培训,有着七八年接生经验的她来说,乡亲们的需要就是她行医的最好理由;何况她的手里握有政府部门颁发的证书。在没有得到任何有关部门解释和通知的情况下,她有理由认为她行医的合法性。在农村,如她般甚或连本本都没有一个的“接生员”“海去了”。
  所以,面对法庭,张巧品大声抗议:我是无辜的……如果当时我不用菜刀剖腹,大人小孩都将无法保住!
  据《检察日报》载:……下午5时许,产妇侯月梅突然牙关紧咬,呼吸困难。张巧品开始为侯月梅做人工呼吸,进行紧急抢救。当她发现侯月梅生命垂危,自知已回天乏术时,便对夏呼雷(侯的丈夫)说:“大人已经不行了,赶紧抢救孩子吧!”夏呼雷同意后,张巧品让夏去找手术刀。夏说:“家中没有手术刀,只有一把菜刀……”
  我不知张当时将自己扮演成一种什么角色,是否灵光一现急中生智?
  面对媒体张巧品痛哭流涕:我当时只想到要保住孩子,根本没想到去把菜刀消毒。
  是什么使她举起菜刀?
  是人性。是我们孜孜以求的“救死扶伤”!是和死神搏击中一瞬即逝的时间!
  从《检察日报》的字里行间我分明读出一种闪光的人性!一份临危不乱指挥若定的大将风范。
  在医疗物资缺乏,条件简陋,自身医疗水平有限的情况下(她本身就只是一个接生员),为了拯救那个可能被拯救的生命,菜刀对于张巧品已别无选择。菜刀之于张巧品便是无影灯无菌室里的“锋利”的手术刀!
  但夏呼雷却不这么认为。
  “……我好糊涂呀。自己的老婆不知是死是活,却听信了她的话,让一个从来没做过剖腹产手术的土医生,拿菜刀朝老婆的肚子上乱开刀,是她杀死了我老婆。”——《山西晚报》
  我宁愿相信夏是在失妻的悲伤中迷失了心智,或者是在某些心智不全人的误导下而忘却了自己的“本性”,忘却了一个根本性的问题:如果张巧品当时不当机立断,一面举起菜刀,一面让他拨打120求救,他现在悲痛着的不止是妻子还有他可爱的女儿。毫无疑问,那把被媒体称作“锈迹斑斑”的菜刀在他濒临死亡的妻子身上,挽救了她女儿幼小的生命。九泉之下,他的妻子应该是感激而决然不会憎恨或仇视,更不会将女儿的恩人告上法庭。
  人,真是一个奇妙的生物。“两利相交取其重,两害相交取其轻”。濒临悬崖、堕入深渊时,他最大的愿望便是揪住一根稻草,以期收获最大的利益;当他获取“最大”的利益后,他想到的不是对“上苍”的感恩图报,而想得最多的是——他也许会收获更大的利益!
  夏便为一例。
  他心知肚明他为何不去三四里外的乡卫生院,不止是其时大雪纷飞,更主要得是巨额的医疗费用使他望而却步。倘若他能够拿出那笔钱而不去乡卫生院,那么,杀死他妻子的不是别人而是他自己!——在一个未知的世界里,任何一个不幸都会不期而遇。我们必须尽我们最大的力量去规避,虽然无法全免。医疗事故(假设张属于一种认知上的错误)的案例比比皆是,即或是大医院,即或是名医!
  张巧品到底被判了十年!她的罪行是“非法行医”。但法院似乎对那把“锈迹斑斑”的菜刀没有深究。
  汝阳县卫生局一名不愿透露姓名的负责人说:如果我们一定非要追问谁是谁非,只会让自己陷入尴尬。如果她(张巧品)不出诊,夏呼雷的老婆和孩子全都是死;如果她出诊,等待她的却是“涉嫌非法行医”的罪名。——《山西晚报》
  张巧品不是英雄。她不会冒十年牢狱的代价去拯救一个幼小的生命。她更多地只是为了生活而不得不去从事某一种职业,当危险和灾难降临,她没有退缩、推诿更没有放弃。她的积极、果断是我们现今好多大医院大名医所无法具备的。对于一个农妇,一个小小的接生员,她折射地是一种最朴实的人性。
  十年终将过去。孩子会长大。长大的孩子会怎么想?她是感激还是仇恨?这一点只有到以后才知道。但有一点是不争的事实:孩子以后的一笑一颦、一言一行皆属张巧品所赐。
  设若张巧品事发2002年12月31日前,设若夏将妻子送到乡卫生院……我们有太多的设若,但无数的设若都已随着侯月梅的死亡而显得毫无意义。
  据统计:我国近85%的农村群体享受不到三分之一的医疗资源。
  新的产妇还在诞生,在穷乡僻壤,在医疗毫无保障的农村。高昂的医药费用,匮乏的医疗资源,“张巧品”们仍然是“夏呼雷”的首选。
  简单而片面地将责任归咎于“非法行医”,无论是对于张巧品还是那个85%的群体都将有失公正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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