菜刀向儿子的头上砍去 二百邻居为七旬老翁开罪(图)

2020 年 5 月 20 日1900

菜刀向儿子的头上砍去 二百邻居为七旬老翁开罪(图)


2001年10月16日09:57 北京青年报
  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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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一位参加了几十年革命的老人,从枪林弹雨中走了出来,本可安享晚年,却举刀砍死了自己的儿子,这位父亲如何下得了如此“狠心”呢?悲剧的背后,是两位老人对魔鬼般的儿子十几年的忍气吞声、十几年的逆来顺受,越发委屈了自己,越发骄纵了儿子。邻居认为惠老汉的举动是“为民除害”,然而法律是铁面无私的,惠老汉无权代替法律行事,其故意杀人罪名仍然成立。纵观这场悲剧,死者为何如此顽劣?从惠老汉的述说中似乎可以看出一点端倪:“因为是幺儿嘛,所以他妈常宠着他,从没让他吃点亏……”这对今天的家长如何教育孩子也有不少的警示!

  2001年6月14日下午4时左右,73岁的离休老干部惠世全手持菜刀和门球棒将自己37岁的小儿子惠力杀死在家中。案发后,260名邻居联名上书执法机关,总结了死者的“四大恶行”,强烈请求对惠世全免予刑事处分。7月6日,惠世全被取保候审。

  见到惠世全之前,记者先目睹了案发后公安机关现场取证的照片,那些肉糊糊、红艳艳的图片竟然让见惯各类现场的记者也触目惊心,随后便是脊梁骨发凉、呕吐不止。据说,图片上满身血痕、全身污秽的死者生前是个挺帅气的小伙子。俗话说:“虎毒不食子。”不知这是一个怎样“心狠手辣”的父亲,对亲生儿子竟下得如此“毒手”?

  父亲:

  谁愿意杀死自己的儿子?

  9月26日下午,天空“游荡”着一抹秋阳,这在成都的秋日是少见的,记者来到位于成都市区的某棉纺织厂宿舍——惠世全的住处。听说记者来访41,邻居们顿时围了个里三层、外三层,争抢说着死者的过错。这时,有个身高1.7米多点,头发灰白、身板硬朗的老人分开人群走到记者面前:“随便聊聊可以,其他的不说了!”记者默默地跟在他身后上楼,一个颧骨凸现、眼眶深凹的老太婆跟在最后,她是死者的母亲韩峰。据邻居说,她已经被死者折磨得神志不清,说话已经有些颠三倒四了!

  惠世全一直对杀死儿子的事闭口不谈,却捧了好几枚战争时期的勋功章出来,看得出,其实他内心正恐惧着法律的严惩。从他的讲述中记者得知:惠世全生于陕西省清涧县,12岁参加革命,1950年随部队南下,后退伍留在重庆。1989年,他作为成都市粮食局的干部离休。谈话间,那个瘦弱的阿婆——惠世全的妻子韩峰几次提到打死儿子,话刚出口就被一旁的老伴儿粗声打断:“你晓得啥子?!死都死了,不说!”

  “大爷,你肯定也伤心!毕竟他是你亲生儿子啊!”听记者如此说,惠世全拿着茶杯的手颤抖起来。他起身为记者续了一次茶水,回来时眼窝处有明显的泪痕。

  “我当然心痛了!我为啥不心痛哩?谁愿意杀死自己的儿子呢?我不杀他咋办?以前还只是打我们、骂我们,现在他要炸宿舍,炸厂子,还要去炸派出所,他不死我们都得死!”

  惠世全撩起袖子和裤管,露出了手腕和膝盖处明显的疤痕。

  “都是他用刀子砍的。十几岁就开始喝酒、抽烟,交女朋友!没钱就伸手要,不给就打人、砸东西,刀子拍得啪啪响。我12岁当兵,枪林弹雨没被敌人打伤过,老了倒好,成了被儿子打的对象,还常受伤。”

  此时,韩峰的脸上突然出现一股恐惧的神色,撩起衣服的一边捂住头说:“他把我赶出去,不让我在家睡觉,我就坐在楼梯上,天天晚上坐,好冷好冷,我就这样把头捂着。”韩峰说着,把头捂得更紧了些。

  “你看嘛,他对他妈都常这样,我这六七十岁的人了,不敢在家住,就去睡办公室,我在办公室里睡了半年没敢回家。他妈也不敢去邻居和亲戚家住,住到哪家他就要提刀子去砍别人,他就是个横种!”

  “二十年了,都这样。给他找两份工作,可没几天就被人家单位除名啦!为啥?天天喝酒、打架、旷工迟到,又不听批评教育,谁敢用他?没有工作就在外面乱混,狐朋狗友多得很,天天上门来吃喝,来的人都不认识。吃喝谁出钱?还不是我们老两口,他又没有工作,没有收入,不给他买东西招待,他又要打人,每次来几个、十几个都坐在客厅等吃,吃完了拍拍屁股就走,谢都不说一声,还要我们收拾。”

  “你说他三十好几为啥不结婚?鬼才晓得哩,女娃儿要了十几个哩,就住到我家。我们还得伺候老人一样伺候着,什么也别说,什么也别让她做,要不然让他知道了,又只有挨打哟!我养他还要养外人,你说我气能顺吗?”

  惠世全越说越激动,韩峰拉着记者参观屋子。

  两室两厅的屋子,陈设十分简陋。一张沙发,一台彩电,两把椅子和一张桌子便是客厅的全部家当。屋角的冰箱上、门上、桌子腿上全是刀砍的痕迹,过道的门上更是刀痕遍布,只涂了白灰的墙壁一角,尚有零星几点血迹,厨房里,一撂大小号不一的搪瓷碗撂在灶台上。韩峰从阳台的一角找出一把锈迹斑斑的菜刀,隐约可见暗红的血痕。

  “看嘛,他就是常用这把刀砍我的。他经常就是这样,先喝酒,后发疯。他知道为啥家里都是搪瓷碗?那是因为搪瓷碗摔不坏。”

  “我有十几年没有回过陕西老家了,我爱人也是陕西的。本来我是打算今年6月20多号回家乡看看,现在看来这辈子也许没有机会了!”

  惠世全哽咽了,过了几分钟,他的目光又落在那把刀上,声音显得有些恍忽起来。

  “那天是6月14日,头天晚上他就和那个姓李的女人吵架,这个女的跟他好了一年了吧,听说她是离过婚的,还有个娃儿,不过我没见过。她就住到我们家了,我也不晓得他们闹什么,反正天刚亮,那个女的就拿起了自己的东西走了。之后,他又喝酒,上午大女儿来了,吃了中饭去赶着上班,又走了。不知为啥,我的心里老慌慌的,总觉得要出事。我把这感觉跟他妈说了,他妈便菜也没出去买,在家呆着。下午快到四点钟,他在客厅还在喝,把电视声开得特别响。我心里特别慌,就躺在床上,想休息一下。这时,他就进来让我帮他给大女儿打电话。我说,你大姐才走,要打你自己打。他不听,说我不打电话他就去死。我叫他去跳沙河(成都的一条河名称)。他说你不知道我会游泳淹不死得嘛。我开始生气了,叫他不要吵,要不我走了。他愣了一下,叫我不要走。然后摇摇晃晃地出去了,一会儿就从他的卧室拿着菜刀进屋,对着躺在床上的我就要砍。”

  “他妈本来是对着门口坐着,一看吓坏了。就去抢刀,但没抢下来,他妈跪在地上求他,但没用。他举刀就砍到我腰上。我双腿用力一蹬,结果把他蹬趴倒在床边上,刀也掉了。可能摔下时,他咬到了舌头,血喷了一床单。我也不知怎么回事,拿起刀对着他脖子就是一刀,因为用的是刀背,所以没有出血。他从床上爬起来,想走。我知道他房间还有刀,我们家的菜刀常被他藏起来。我想他可能又是去找刀杀我,便拿起卧室门后的门球棒,朝他太阳穴猛击一棒。我离休后常打门球,这一棒下去他就倒了。我当时已经不知怎么回事了,就想不是他死就是我死。当时他妈已不见了,后来我才知道,她是到厂保卫科报案去了……”

  “我把他的尸体从过道拖到他房间里。之所以这样,是因为我想到他倒在过道里不好走路。刚在沙发上坐下,警察就来了……”

  惠世全的脸上既没有悔色,声音也平静了许多。

  “他小的时候个性就强,常欺负姐姐们。那时是他妈带着他,我在外地工作。因为是幺(最小的)儿嘛,所以他妈常宠着他,从没让他吃点亏,结果成绩稀孬,读了初中就完了。后来就在社会上混嘛。到云南去帮人贩毒,后来被公安机关抓住,判了刑的。出来也没变。1993年,他和一个女娃儿分手,结果别人找了一群人来报复,他不在家,那群人冲到我家又打又砸又抢;有一次把他堵在家打个半死,最后还赔了两千块给别人才了事。他耍的女朋友,没有一个没有同居,没有一个没报复过他的!到外头打架,总是被打伤。自己的儿子,你说我能不心疼吗?只有拿钱给他医嘛,好了又和那帮人混到一起了!本来我和他妈是想搬出去住的,但现在外面的房子挺贵的,我们哪里还拿得出那么多钱?再说,他没有吃的、用的,最后还不是要找我们……”

  “死的前一个月,要我拿钱给他,他说邻居们骂了他,厂里开除了他,派出所关过他,他要买炸药,把这些地方都炸了。他是说得到做得到的。我没给钱,就打了我一顿,全身都打肿了。”

  惠世全的脸上突然有了一丝恐惧。

  “我们给家委会、派出所都反映了,可都是家务事,别人也管不了那么多。邻居们见了他也绕道走,躲都来不及,谁还敢惹他啊?!其实我晓得,人家怕他还有一个原因,他肯定是黑社会的。他死了这么久,还常有人打电话叫他老大,找他出去。你看到我家的防盗门了吧?以前没有,他死了我才装的,怕有人找我们报复……”

  说到最后,惠世全起身朝门口望了望,好像真的有人会破门而入。

  “以前一天到晚屋里闹嚷嚷的,现在好了,清静了,每天就我和他妈……”

  惠世全盯着没有装修的地板沉默半晌,接着又说:“事情这个样子了,法律该咋办我都接受!”又过了一会儿:“现在几个孩子周末都来我家,以前他们都不敢来……”

  记者默默地看着这个头发花白的老人,他声音洪亮,思维清晰,虽然很是坚持自己的观点,但仍不难看出,这其实是一个豁达、乐观、善良的老人。当时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心理,可能他自己也说不清。毕竟,一个人在做一件事的时候,有时自己也不知道理由,只是想做就做了。不过从老人最后的陈述中,我们也许可以看出点端倪。

  “我都70多岁了,当然舍不得自己的儿子,可是,我这个中年得来的儿子,已经变成我的逆子了。我忍了二十多年了,以为再忍一下就没事,可他竟然要杀了邻居、炸了房子,我革命几十年,这张老脸往哪里搁?我杀的不是人,是狼……我气昏了,只有杀死他了!”

  邻居:

  惠世全属“正当防卫”,

  是“为民除害”

  邻居们在联名书上给死者的一生总结了10个字:“抓拿骗吃抢、日嫖夜赌偷。”紧随其后的是四条大“罪状”:“对父母非常恶劣、残忍,经常对邻居进行骚扰、无事生非、敲诈勒索;道德败坏,玩弄女性;好逸恶劳、劣迹斑斑。”在邻居们的眼中,惠世全是个“革命功臣,与人为善,谦恭和气的老人。”惠世全把儿子杀了,是“正当防卫”,是“为民除害”。

  住在惠家楼底的张女士提到死者就来气:“经常在楼上东折腾、西折腾,夜里弄得大家都睡不着。有一次我在楼下院子里站着,他扔一把刀下来,顺着我的肩滑下去,吓死人了。”

  住惠家对楼的邻居纪实:经常从阳台上听到惠家吵闹,看到死者对父母拳脚相加。小区开杂货铺的邻居们则争着说,死者经常强拿东西,从不付帐。死者的姐姐表示:“对弟弟,不管用‘恶棍’还是‘流氓’来形容,一点都不过分!”家委会的老太婆们甚至认为:死者的存在,纯粹就是鬼子进了村,现在他死了,就好比盼来了解放,终于可以安心舒畅过日子了……

  检察官:

  惠世全无权代替法律行事

  此案主诉检察官,成都市成华区检察院起诉科梁副科长认为:法律面前人人平等。死者生前有许多违法行为,应由司法机关处理。惠世全无权代替法律行事,惠世全故意杀人,其行为触犯了相关法律。8月18日,检察机关以故意杀人罪对惠世全提起公诉。

  2001年10月11日,成都市成华区法院以惠世全犯故意杀人罪,判处其有期徒刑三年缓刑五年。(刘云飞)《北京青年报》2001年10月16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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